对我国如何建设世界一流大学问题,我国著名教育家、厦门大学潘懋元教授在前不久一次研讨会上阐述了其独到的见解。会议间隙,记者走访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。
记者(下简称记):潘先生,在去年的《求是》杂志上拜读过您的一篇谈建设一流大学问题的文章,您在文章中特别强调:一流大学不是排名排出来的。应该说,对大学的排名,社会上看法也不同,有说不可全信,也不可不信,您的主张就是:大学不要跟着排名转……
潘懋元(下简称潘):去年,《求是》杂志搞建设一流大学的论坛,邀我写一篇东西,我考虑,要建一流大学,首先你要知道什么叫一流大学。对一流大学不知道如何界定,就更不知道如何来引导一流大学了。我问人家,什么是一流大学?许多人说:“排名榜排在前面的就是一流大学嘛。”我仔细分析了排名榜,并以此为题,写了一篇两三千字文章,主题是:一流大学不是排名榜排出来的。
为什么这么说?我要问,没有排名榜之前世界有没有一流大学?(当时不叫一流大学)有著名大学。不仅世界有著名大学,中国也有著名大学。清华、北大、圣约翰、燕京……谁是第一流,大家心中都有数。
当然我不是说排名榜绝对不能反映出一些真正的高质量的、可称为一流的东西。但是,排名榜的确产生了一些副作用和误导。排名榜一般是按一定标准排名的。既然排名就必须要量化,既然量化就必须找出量化的指标,把一些很难量化的东西勉强找出指标来,公平么?
清华、北大拿到世界去排,总排得很后,因为我们有些硬指标没法跟他们比,投入少,钱少,而在排名榜上面“钱”是很重要的。现在许多排名榜要计算有多少文章上到SCI、EI……中国人写的文章,尤其是社会科学方面的文章能上得去吗?
排名还有一些误导性指标:比谁多谁大,多,就排在前面,你只有50个博士点,再和另外50个博士点“合”在一起,有了100个博士点你就排到前面去了。
要排名,许多东西必须要分解:经费情况、科研情况、教学情况、教师情况,分解开来后,逐个给数据,然后合在一起。计算它的总分,按照分数高低排名。根据系统工程的原则,局部优化不等于整体优化,是不是优化还要配搭合适,配搭不合适则很难说它优化,比如一个班子,所有的人都是强人的话,这个班子不一定是优化的班子。世界上所有著名大学也不是方方面面都著名,但是它整体上是著名的。
记:您认为世界一流大学有哪些共同的特征?中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该做怎样的努力?
潘:中国高等教育当前是朝两个方向发展:一是要建设一些高水平的、一流的大学,往高处发展。另外是要大众化。这是两个大方向。研究高等教育就要研究这两个大方向。
一流大学的特征,我个人认为:
第一,一流大学要有自己特色的理念,这个理念应是在发展过程中证明行之有效的,有利于高等教育的发展提高的。如果学校没有自己的理念,只看排名榜,然后跟着排名榜的指挥棒转,为建立一流大学而建立一流大学,那你永远建不成一流大学。
第二,一流大学要有名师。一流大学师资的总体水平要高,还要有大师,有名师。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是只有2000多学生的学校。有一次美新社把排名榜的指标稍为改变一下,它就由“无闻”到“冒尖”
了。排名榜改变了什么呢?是把100分里拿25%出来,不按以往“死”数字排,这25%是请了3000位教育界人士——校长、教务长等等来评价,来打“勾勾”,结果是它占了差不多25%的票数。否则它连这个排名榜排到最后都排不上去。这所学校,2000多学生,1000教师,将近300位教授,300位教授里面一半是美国科学院院士、工程院的院士和国家文理学院院士。这所学校的确在人们心目中是高水平的学校。
第三,一流大学要培养出优秀的学生,并为社会承认,学生中要出对社会有很多、很大的贡献的知名人士。我们知道,法国有个巴黎高师。这所学校过去不过1000个学生,1986年和女子高师合并后有2000人左右。规模不大,但它在法国是顶尖学校,因为它出了许多名家:哲学家,生物学家,还有总统。有个总统是大家都知道的蓬皮杜。我研究,这个学校为什么能出这么多著名校友?因为学校有它自己的办学理念,并且求精不求多,对学生既严格训练,又要让其个性自由发挥。法国所有这些专科学校的考试都很难,进去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严格训练,训练后,到预定阶段它就完全开放了:你要在本校学习也可以,跨校学习也可以,跨地学习也可以,跨国家学习也可以,各自定各自的学习计划,所以会培养出这么多的人才。
我一直在想,建世界一流大学,我们追求什么?与其去考虑这个排名、那个排名,不如对那些世界著名的大学集中进行研究、分析,分析人家著名之所在,研究他们如何从不著名到著名。尤其是对一些新出名的大学,研究他们如何从不著名到著名,或者说如何从不是一流到一流,这样可能比较实在。当然别人的东西也只能够作参考,不能照搬。
《中国教育报》2003年4月18日第3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