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动一个人的灵魂和肉体的机器——一个人血肉之躯中暗藏的发动机——一个人的心灵,在母亲的子宫内构造、搏动,在生命的最后一张床上彻底报废。
一个人,一辆汽车——一辆无法倒退向出发地以便修正路径的汽车,一辆被热烈的动机驱策着时时驶向绝境但却不知不觉的汽车。太阳是左后视镜,月亮是右后视镜。当我们偶尔停下自己狂奔不止的身体,回顾来路、来历之时,才会时时感到庆幸或恐惧,而一颗心——桃子形状的发动机——在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、鲜明。我们侧耳,常常听到发动机之中的杂音、噪音甚至短暂的有可能致命的停机。驶出童年,它已经不再年轻;驶过中年,它已经不再亢奋;驶入暮年,它已经疲惫不堪。
在漫长的旅途上,我们惟一的汽车修理厂是深夜——把手指伸进身体的内部、动机的深处,用烛光、诗行、鸟鸣、风声等等零配件尽可能恢复引擎沉静的力量。白天,再一次上路,在人海或曰车海之中穿行,在道德、良知、法律、舆论等等红绿灯、车速限制标记所构成的交通规则面前,我们与他人保持着适度的车距,谨小慎微,左顾右盼。尤其是在物质时代的高速公路上,尤其是在一场暧昧不明、犹疑不定的欲望之雾的困扰下,一个使动机处于超低速或超高速的人,都将处于危险的境地——追尾、被追尾,撞、被撞……
一个外国越野赛车手说过:一个人如果将车开得很糟的话,所有的一切都会向他扑来;如果开得又快又好的话,他会感觉一切都在缓缓退去,像一部慢放的电影。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想成为一辆独自在莽原之上奔驰的越野汽车,成为一辆低速、高速都能使身体、动机保持和谐的越野汽车——多年以后,也许只有在儿子、爱人的梦中,我们才能把自己开得异常优雅,在天堂通往人间的路上,像一部慢放的电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