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到大卫,一个把家装在车上浪迹天涯的美国人。
他已经从纽约东北部的阿第伦达克山脉沿着漫长的公路来到这里,停留在甘肃省一个小镇上。
那个地方人烟稀少、还没有被开发为旅游资源,枯树在秋风中摇摆,地上已是金黄一片。而大卫坐在木椅上悠闲地喝啤酒,这时候我看到午后的阳光打在车的金属表面上,反射在他头发上,金灿灿得让人不敢直视。
也许在十九世纪惠特曼长诗中“四处流浪”漫长而伤感的历程,可是到了二十世纪在美国漫游者的偶像瓦利(WallyByam)宣言中,乘拖车式活动房屋旅行已经成为一种冒险又浪漫的生活方式。大卫无疑是瓦利的拥趸,他在纽约工作,赚了些钱就不干了,开着车周游列国。
大卫把他的车称之为“Airstream”,那是他卖掉纽约的公寓后从网上拍卖会上赢回来的,车身长4·2米,表面覆盖铝皮,天晴时他会搬出太阳能设备放在车身上,利用太阳能充电池,他说这是节约费用和能源的好方法。
大卫对他的“家”显然很满意,总是不断重复:“若干年后我会回纽约,重新买个家,到时候一定要装修成现在这样。”我一直以为独身流浪者的“拖车式活动房屋”应该像国产电影《不见不散》中葛优的一样,又脏又乱,可是大卫的车里不仅干净整洁,而且让人吃惊的是略带脂粉气。
车内空间当然很窄小,最多十几平方米,可是设计得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”,有厅、厨房和卫生间,书桌、碗柜、沙发床那些但凡一个家庭应有的家具一件都不少,摆设错落有致,丝毫不觉拥挤,实在是小户型设计成大空间的佳作。
全屋都是木制品,桦木弯曲变形后做成天花板,中间用阿第伦达克山脉上特有的白杨木(Ash)做框架(白杨木弹性非常好,美国人一直拿它来做棒球棍),头顶处有许多开放式架子和密封式吊柜,可以装很多东西,所以房间不会显得杂乱。餐桌设计得很巧妙,和窗台连在一起,窗台下是储物柜,专门放被子,窗台侧面部分做成桌面,平日用木棍撑起来是方桌,坐在沙发上可以就餐;拿开棍子又变成窗台一部分,多出来的空间正好拉开沙发变成床。厨房里有煤气炉、洗衣机、洗手盆,看起来真是像个家,连调味剂都品种齐全。问大卫是不是自己做饭自己吃,他就暧昧地笑。
让我们觉得脂粉气的是房里的纺织品,窗帘、被子和枕巾色彩鲜艳,橙红和明黄交织在一起,有些还带妩媚的花卉图案,实在不像是男人之物,打开衣橱我们还发现“新大陆”:角落里堆放着许多枕巾,上面印有各国文字,认得出的是英文“Mary”、“Christine”;德文“Eva”、“Lutz”;甚至有中文“程云莉”、“刘颖”等等,还有一些根本认不出的字母。问大卫,他就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:“这都是我爱的或爱我的人送的。”
大卫每到一处都喜欢收集纪念品,所以家里像是联合国展览馆,维多利亚风格的镜框和西藏地毯放在一起,伊斯坦布尔产的软垫下是越南的凉席。看到来自不同国家的纺织物,我老在想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一些姑娘痛别浪子的泪水。